我曾经近乎虔诚地相信碎片化阅读可以提升人。从听广播节目、读朋友圈文章，到订各种微信公众号、下载备受赞誉的读书APP。经过3年多的碎片化阅读，我不得不承认一个尴尬的事实：自己已经到了过目则忘的年龄。

既然脑子不好用，就锻炼身体吧。可是健身不到一个月，就发现怀孕了。这下只能安静地读书了。趁着促销，我买了《西方经济学》上下册和《资本论》三册，想着万一实在看不下去，5本厚书还能用来装饰书柜。出乎意料的是，自己不仅没有“看不下去”，反倒越读越上瘾，每天不看五六十页就觉得“欠”了什么。

看到这里，你一定奇怪，既然碎片化阅读成效卓然，为何还要宣称清算它。我的回答是，因为自己这４个月并不是碎片化阅读，而是利用碎片时间来做深阅读：早晨半小时或一小时，中午半小时，晚上分两段各读一小时。随着深阅读的推进，我发现自己读书次日还能回忆起头天读过的案例，想起抽象原理，甚至能默写出经济学公式。

我发现，对自己而言，真正有效、充实的阅读方式，是用整块时间阅读为主，用碎片时间复习巩固为辅。于是，也开始反思自己近三年来的错误阅读方式：混淆了“利用碎片时间阅读”和“碎片化阅读”。

（一）碎片化阅读轻视了阅读的实质

混淆“利用碎片时间阅读”和“碎片化阅读”所导致的第一个严重后果，是让人忘记阅读的本质，将阅读完全等同于娱乐。

我们为什么阅读？为在地铁上消磨时间？为在会议中开小差？为在失眠之夜消遣？为给亲友文章发句评论维系社交？效率APP或许忠实记录了我们读过的字数，让人为自己对碎片时间的运筹帷幄感到自豪，认为获得了知识的充实、艺术的熏陶乃至人生格局的提升。我们读到了什么？心灵鸡汤、养生偏方、家务窍门、防癌秘诀、职场心机战、官场潜规则……且不说这些鸡汤还是毒药，是真相还是谣言，关闭手机后，我们能回忆起多少？

在庸俗化的“碎片化阅读”理论中，阅读成了“泛读”的同义词。以为看过就是记得，以为看过就是懂得，以为看过就是掌握。

阅读确实可以用来打发时间、调整心情，偶尔也可以炫耀炫耀。可我们不应当忘记阅读的实质——它是对知识的理解记忆，对观点的批判接受和对情感的提炼升华。

无论是深阅读还是浅阅读，无论是用整块时间来阅读或是利用碎片时间阅读，长期的阅读都让我们面对海量信息。……所有这些，在经历了自然遗忘、观点扬弃和知识更新的大浪淘沙之后，才堪堪留下几粒微小的金砂。如果有人说，金砂会藏在心灵鸡汤、养生偏方、家务窍门、防癌秘诀里面，你大概不会相信。如果有人说可以用“三五分钟浏览一篇文章”的阅读方式“淘”出金砂，你恐怕也不会相信。那么，现在你还和我之前一样盲目推崇碎片化阅读吗？

（二）碎片化阅读打碎了知识的体系性

“利用碎片时间阅读”和“碎片化阅读”的混淆，还会导致第二个严重后果——打碎知识的体系性。

《水果这样吃更健康》是营养学吗？《做一个优雅的女人》是心理学或行为学吗？显然不能这样说。很多适合碎片化阅读的内容产品，实际上是快速消费品。它们的生产标准是“标题耸人听闻、５分钟可看完、易被转发”；其成功标准是“带来大量点击－创造眼球效应－带来广告收益”。阅读快消品根本就不是为了传播知识或揭示真相而生产的。读来何用？于你我何用？

也许你认为上述例子太极端了。适合“碎片化阅读”的内容产品既有上述“不太靠谱”的，也有很多正规的。果壳网、知乎等通过公众号发布前沿科技和专业知识，但这些零碎的信息无法拼凑不出一个完整的知识体系。人一旦长久地沉浸在碎片化阅读中，就会以为案例可以替代原理，以为数量可以代表质量，以为局部可以拼凑全貌。

我们通过阅读，向知识高地一次次发起冲锋；通过阅读，与社会、与先贤、与自己的心灵对话。不要放任粗制滥造的阅读快消品主宰你我的碎片时间，也不要让珍贵的知识碎片散落到生命中太偏僻的角落。如果你拒绝浮躁，爱智求真，那么，现在是时候抛弃庸俗的“碎片化阅读”理论了。

（三）碎片化阅读的正确打开方式

碎片化阅读是否毫无可取之处？史上没有适合碎片化阅读的内容产品吗？我认为，碎片化阅读非但不是害人，反而应当提倡。但庸俗的“碎片化阅读”论却极易误导人，因为它提倡“无论读啥，读了就行”。

哪怕是阅读免费内容也存在成本的。这就是时间成本，在经济学上属于机会成本的成分之一，指人利用这段时间从事其他生产时可以赚取的最大收益。虽然碎片化阅读是在利用时间，但假如读了之后并无知识或审美上的收获，徒然占用时间，导致眼睛疲劳，还不如不读，用这段时间整理思绪，或干脆闭目养神，放空大脑。

比起养生防癌之类的阅读快消品，小说、游记、新闻、散文杂文、外语单词、漫画、短视频等更适合碎片化阅读。我在地铁上读经典名著，也读网络小说；读英文报刊，也玩 “我爱背单词”游戏。虽是碎片化阅读，但小说、新闻、游戏等娱乐形式天生就无惧时间的零碎，其情节的罗辑性、时事的贴近性和游戏的趣味性，只要利用得当，每一样都可以成为我们进步的阶梯。

所以，我之所谓清算碎片化阅读，并不提倡不利用碎片时间阅读，而是提倡遵循阅读理解过程的自然规律，更好地利用碎片时间，来获取知识信息，从而达成人生的更多体验，拓展知识的深度和广度。

现在，在地铁上、在临睡前、在烹饪间隙，即将进行碎片化阅读之前，我都用两句话提醒自己：

——看过不等于记得，看过不等于理解，看过不等于能运用。

——案例不能替代原理，数量不能代表质量，局部很难拼凑全貌。

你呢？

作者：四川新闻网传媒集团 徐佳