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的父亲

江林香 四川省地矿局四0三地质队

天快黑了，女儿却还兴奋得很，嬉笑得冲向前面蹲着的外公，或是太过开心，冲得有点猛，我看见我的父亲背着她起身时微微有些颤抖。我望着他们，默默的跟着他们走着，不远也不近。

他好像没有印象中那么高了，头发有点长，但是看得出是染过的；瘦了不少，衬衣是我没见过的，裤子倒还是他惯穿的款式。我好几次想开口跟他聊聊，可是话到嘴边又退了回来。

突然想起大学时候，跟舍友秉烛夜谈。我说，我以后要是像我老妈一样，找个我爸这样的老公。我老爸对我妈是没得说，我妈怕黑，有时候他工作累了休息得早，知道我妈回家得晚必定是要起来接她的；家里什么东西坏了我爸都能修好，甚至还会造家具；我妈爱漂亮爱买衣服，我爸从来不说什么，只是笑笑说开心就好；对亲戚朋友更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，叫一声随时就到，从不计较得失。最搞笑的一次，不知道老爸怎么惹妈不开心了，胖胖的他踮着脚尖转着圈说跳天鹅湖给我们欣赏，一家人哄堂大笑…

我摇摇头，把自己从回忆中拉回。

是的，只是回忆了。

事情是怎样发生变化的，我都有些记不清了。这些年读书、工作，一直在外面漂泊，和家的联系似乎仅仅变成一通又一通的电话，只是电话里妈的语气一次比一次焦急，一次比一次伤心。

她想不明白，30年的恩爱夫妻为什么越来越陌生，甚至有些怨恨。父亲不爱打电话，我只能每次接了妈的电话，又赶紧给爸打。可是渐渐，每次电话的最后都变成他的产品的讨论。

一直以来，我都觉得爸妈在他们这一代算是厉害的了，他们读书不多，出身农村，没有任何人引领，在这个行业里却做得不错，在我们那个县城说起来都知道，更是带领不少亲戚进入这个行业，这些年他们勤劳踏实，日子过得充实。

可是在我们长大之后，家里没有任何压力时，父亲突然大肆扩大规模，不顾所有人劝阻倾其所有去投资新店新厂，甚至还有不少亲戚朋友的投资。然后这几年，经济下滑，资金链瞬间断裂…

一生顺遂的父亲遭受了最大的挫折，我以为现在正是一家人风雨同舟的时刻，相信一家人紧紧联系在一起肯定能度过难关。可是现实不是电视剧，不是喊口号。他不再愿意跟我们说任何生意上的事，只是一次又一次要我们给他投资，我不断的劝说他：“没事的，我们现在不适合再进行下去，我们一家人在一起肯定有办法”。

可是，他并不愿意，他说：“我要事业，不要家庭。”

我曾经的世界瞬间崩塌，我曾经向往的爱情算什么？这个世界到底什么是对的，什么是错的？亲情重要还是自尊重要？生活重要还是名利重要？

我和母亲一次又一次劝慰他，可是事情却并不像我们希望的那样回转，父亲不再愿意和我们联系，只能断断续续听到他各种消息。这时，母亲才为难的透露，在那几年激烈的争吵中，他们其实已经分开。

那一瞬间，世界一片空白，我一次次问自己是不是还不够努力维护这个家，我一次次的回忆这中间欢乐和眼泪，可是，我渐渐明白人生没有那么简单。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，对与错，是与非，并不是泾渭分明，但是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。对于父亲，追求事业，失去了现世安稳的温暖，得到了无悔这一世的任性出走；对于母亲，无力劝阻却又无力追随，失去了爱情，却能安心守着岁月；而对于我，这可能是命运赠与我的一枚有些酸涩的果实，让我品尝人生百味，思考自己的人生轨迹，珍惜所拥有的幸福，为自己可能做出的每一个选择更勇敢的坚持下去…

我渐渐明白我该怎样对这个世界，我接来母亲，照顾她的身体，安排好一家人的生活；尽心做好工作，同时孕育我可爱的小宝贝，给所有亲戚朋友说我们很好；我一直在等待，等待着岁月应该给努力的人赠予的甜。

直到今天这个傍晚，这声突然响起的门铃，看到了记忆中一样宽厚的背影。

我望着笑闹的女儿和扭头假装生气的父亲，摇摇头，甩开这些纷杂思绪。不过就这一世，何必说些什么呢，在一起，开心就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