云淡风轻幸福来

袁燕辉 成都理工大学外国语学院

初夏的夜晚，月光如水。散步归来，我刚坐下打算开始看书，母亲打来电话。电话那头她的声音略带兴奋羞涩，她问我要不要买洗衣液，小区外面的舞东风超市正在打折，56元一桶的蓝月亮今天卖39元9毛。

“妈，你们也买来用嘛，尝试一下。我在这边买就行了。”

“你上次回来没有看见吗？你让我们买，到现在还没用完。你要不要，我给你买来放起，你下次回家就来拿。” 母亲在那头急切的问道。

我不想扫她的兴，忙敷衍地答应，并夸奖她买的好。其实我心里直嘀咕，十几块钱，犯得着这样折腾，至于这样高兴吗。不过有一点，她倒是自己买来用了。

我能想象母亲那有点不好意思的高兴样，她是害怕我们说她喜欢捡便宜。母亲是一位农村妇女，在我眼里思想保守，也没什么文化，见识少，要她接受新的事物确实很难。但是，每一次做出改变以后，她的神情里就会多一份自信喜悦。特别是给她买裙子的事情，我到现在都还记忆犹新，常挂在嘴边。

夏日里，女人们都穿上了漂亮的裙子，轻快凉爽、楚楚动人。母亲一生中从未穿过裙子，我劝了很多次，希望她尝试穿穿。在我看来，女人一辈子都没穿过裙子是多么遗憾，多么不可思议的事情。她总是摇摇头，说穿裤子挺好的，茫然的目光里有一份固执。加上姐弟都劝我不要管他们的生活，不要勉强她，也许这就是她想要过的，能过的生活，毕竟是六十几岁的人了。可是，我老是觉得她是想要穿的，每次看见别人穿着裙子在她眼前晃来晃去，她的眼中满是羡慕，只是几十年的生活方式要她一下子改变绝非易事。故而这个愿望在我心中并没有泯灭，仍旧蠢蠢欲动。去年夏天偶然一次机会，在我的软硬兼施的劝导下，几乎是威逼下给她买下了她人生中第一条裙子。

走出商场，七月阳光明媚的大街上，女人们穿着五颜六色的裙子，婀娜的身材在裙子里隐隐约约。看得出来，这次母亲眼里没有了以往的羡慕，只是把衣袋里的裙子摸了又摸。回到家里，我迫不及待地想要她穿来看看。

从卧室出来的母亲，头发有些凌乱，脸庞微微红。她微弓着身子，不断用手去摸裙子的下摆。害羞的无助的目光看着我，又转向旁边的父亲，又转向坐在沙发上的我。

父亲的眼里有几许惊喜。我站起来，拉她到镜子旁边，搂着她的肩膀，看着镜子鼓励她说：“妈，很好看的，你站直了。你看大小合适，颜色不老气，这些红花时髦，很适合你。”镜子里的母亲，头发花白，满是皱纹的脸上泛着光，肚腹微凸。这条裙子在胸口处有一行褶皱，往上是黑色，往下是蓝色的底子上印有红色的花朵。母亲穿上显得端庄得体，加上她那害羞的样子，真像一个待嫁的姑娘，忐忑地甜蜜着。

母亲的手一直不断试图去摸裙摆，有点不知所措。我问她怎么啦，她才有点结巴惶惶地说：“我，我觉得下面空空的，好像没穿裤子一样。”

我一听忍不住笑了，告诉她，本来就没穿长裤呀，这就是裙子的感觉，习惯了就好了。

她求助的望着父亲，父亲什么也没说，只是赞许的点点头。在父亲目光的鼓励下，她站直了身体，在镜前开始转来转去地看，转来转去的欣赏。一会问这好看不，一会问那好看不，问得父亲都不耐烦听了。

我还告诉她，穿裙子的坐姿和穿裤子就有些不同，不能把腿叉开，要淑女一点。她一听，脸更红了，有点扭捏地点点头。

“哎，穿裙子真凉快。”，最后，母亲这样感叹道。

那天晚上， 我无意中听见他们俩在床上嘀咕，好像是母亲想要父亲陪她再去买条裙子，好换着穿。后来就不用说了，母亲喜欢上了裙子。我想，以后的每个夏天，都会看见母亲从容坦然地穿梭在人群里，风儿轻轻吹，裙摆轻轻摇。

周末，我回去陪父母，顺便拿洗衣液，确实很划算，那么一大桶。母亲最近耳鸣，在熬中药期间，没想到她拿出父亲的练字本，上面全是唐诗之类的。她端端正正地坐在阳台上的桌子旁边，微眯着眼，拿起笔来一笔一划地写，像一个刚识字的孩子一样地认真。我凑过去一看，刚好在写“床前明月光”，字有些歪斜，但整齐干净。小时家境贫寒的母亲，只上完小学四年级就辍学了。过去到现在，出门的时候看见不认识的字都会问身边的人。现在看到这一幕，我忍不住拿出手机给她拍了两张。专心写字的母亲，对我的行为全然不知，夏日清晨的微风吹动着她日渐稀疏的头发。我抬头望望外面的天空，在这个云淡风轻、风和日丽的早晨，蓝蓝的天际里一只鸽子在自由飞翔，翅膀上灰色的羽毛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格外纯净、 格外耀眼。一切都笼罩在祥和、宁静的气氛里，一种淡淡的幸福味道在空气中弥漫开来。